走出观音殿,殿外的大树下站着个用发带半系着头发的绿衣女孩。她年纪不大,略显稚嫩的脸蛋上蒙着白纱,只露出眼睛和额头来。
那女子眉心间有一颗夺目的红痣,露出的眼睛里没有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和懵懂,透露着疲惫和淡漠。
此时虽已是暮春时节,大乘寺因为位处深山,寺内的气温并不算暖和。
女孩披着青色的披风,深夜的微风将她的发丝与衣裙吹拂起来。露出女孩光洁的额头,女孩的眼睛有些许上挑,黑白分明的眼睛分外明亮,此时她正双手合十站在树下祈祷。仿佛与周身环境融为一体,浑然天成。
唐景荣一时失神,没有认出她是人们口中的“神女”,女孩察觉到唐景荣的目光,转头看了过来。
女孩的皮肤本就皙白,头发乌黑。绿色的罗裙更是衬得她皮肤发光,深夜中很是显眼。像极了说书先生所说的仙女,带着不容亵渎的高贵和疏离,那女孩的眼中不带色彩,只是打量着唐景荣。眼神中虽尽是防备,可又带着悲悯。
可唐景荣觉得,从她身边吹来的风都是柔和的。虽然女孩的眼神冷淡。
唐景荣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,他愣愣的盯着女孩看。突然想起听到的关于“神女”的传言。
“半扎墨发,肤若高山之白雪,眸如秋水盈波,点点星光。眉心一点朱砂红。莲步轻移,衣袂飘扬。似枯水白莲般圣洁。”
唐景荣意识到眼前的少女,就是研制出时疫解药,百姓口中的“神女”。
唐景荣激动的快步走过去,没想到今夜竟遇到了她。
“姑娘,在下唐国公府唐景荣。家母病重,还请姑娘随我去一趟国公府。家母身体无恙后,必有重谢。”
唐景荣躬身向沈晚棠行礼,可沈晚棠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。
眼前的少年只比她大了一两岁,身着锦衣华袍,头戴玉冠,衣服上的刺绣添了些金线进去,皆绣的栩栩如生随着行走露出华彩来,低调又彰显了身份。面容轮廓硬朗,线条分明,鼻梁高挺,剑眉星目。还未长开,便不难看出将来定是英俊潇洒,相貌堂堂。
此刻面带焦急之色,也没有将他的相貌影响了去。
半响,并未等到沈晚棠答复的唐景荣抬头一看,女孩正低头双手合十,嘴里不知念着什么。
“姑娘?”少年焦急的声音早已没有了稚气,低沉浑厚。
“世子可听说过业果?”少女声音虽小,但在寂静的夜空中清脆,明朗。
“什么?”唐景荣听的一头雾水。
“万法皆空,因果不空。善恶报应,祸福相乘,身自当之,无谁代者。”沈晚棠的声音柔柔的,缓缓念着佛法。
倒是把唐景荣越听越懵,不知道眼前的少女为什么突然给她讲起了道理。
“姑娘,情况危急。还望姑娘莫要再耽误时辰。”唐景荣皱着眉头,语气也加重了几分。不是都说医者父母心吗,怎么她一点也不着急。
沈晚棠听出唐景荣的声音里稍带怒色,也不恼,放下双手,缓缓地说:“世子一片孝心,忍冬不敢耽搁。”
“本未想到要来寺中,可今天主持送我的佛珠突然断开了,我事务繁忙,并未放在心上,只当它为我挡了灾煞。”
“夜里熬汤药的时候,发现药材用完,正好在附近,便回寺中来取。”
“主持一见到我,便将国公夫人的病情告诉了我,只能说冥冥之中皆有定数。”
“国公夫人福泽深厚,有上天庇佑。得菩萨一路指引我见到世子。”
“忍冬从前也是修行之人,便想着感谢菩萨的指示。”
“还望世子见谅,稍等片刻,忍冬去取药箱。”
沈晚棠说完便转身走远,留下唐景荣还站在树下。
唐景荣看向殿中的观音,那观音仍是庄严慈祥的表情。可唐景荣越看便越觉得菩萨像与沈晚棠有些相似。
但并未怀疑,那菩萨像上的颜色早已掉落的看不出颜色,雕刻的痕迹也被风化。整体只能看出面上画着的五官大致的样子。
或许是巧合吧,毕竟那自称是忍冬的姑娘,确实跟仙女一样。也难怪有人将她称为“活菩萨。”
唐景荣对佛像又是一拜,算是感谢。
沈晚棠回来的很快,这次她旁还多了个同样面覆白纱,着蓝色罗裙的女孩,那女孩看上去比沈晚棠要大一些,两人的相貌也有些相似。只是蓝裙女孩的眼睛要比沈晚棠大一些,远一些。只是同样的眼尾上挑。
唐景荣明白这是与沈晚棠一起的另一位女孩。
“多谢二位姑娘相助。日后,唐国公府定奉上厚礼。”
沈晚棠随唐景荣下了山,主持站在门前目送着他们走下去,嘱咐他们天黑山路不好走。
林中还是有些寒冷,晚风将沈晚棠的衣袍吹起。唐景荣回头看着穿着单薄的两位少女,命人脱下衣物给她们二人。
到山下的时候,因沈晚棠不会骑马,唐景荣于她同骑一马,殷月白与唐景荣的下属同骑另外一匹。
唐景荣伸手将少女拉上来的时候,并没有费多少力气。他只觉得少女瘦极了,刚才的手感只像皮包了骨头。
“姑娘莫要怪罪,来时匆忙未准备马车。还望两位姑娘见谅。”
“我手下都是忠实憨厚之人,还请姑娘们放心。”
“无妨,时间紧迫。”殷月白一挑眉,表示理解。
沈晚棠坐好后,唐景荣便催马向唐国公府奔去。
唐景荣第一次与女子靠的这样近,怀里女孩很是娇小,不知是不是太瘦的原因。他能闻到少女身上的香味,与平日里素爱往他身边凑得贵女身上的浓厚的熏香不同,沈晚棠身上是一股淡淡的花香,清清淡淡,很是好闻。带着浅浅的药香,直钻入唐景荣的鼻腔。
唐景荣一时竟红了脸,他不敢靠的太近。只得加快速度。
赶到唐国公府的时候,唐景荣把人从马上扶下来后。就带着着沈晚棠往母亲的院子赶。
国公夫人院子里守了很多的下人,他们用白布蒙住口鼻,只露出眼睛来。
见到沈晚棠后,脸上多露出探究的目光。
沈晚棠还没到院子,就闻到了浓重的熏艾的味道。世人染上瘟疫的时候,便会采取熏艾的方法。
沈晚棠在路上问了唐景荣母亲的病状,这时心里也稍稍有了些底。便提着药箱进去了。
等到沈晚棠出来的时候,天边已然出现了熹微。殷月白帮她提着药箱。
唐景荣瞧见她眼底有了乌青,眼神中也带着倦色。忍冬姑娘一夜未眠,一会大抵是还要去继续救人吧。
沈晚棠出来便见到了国公父子,眼神中带着焦急与愧疚。唐国公见她出来,急忙凑上前来。
“姑娘,内人如何了?”唐国公声音中气十足,声音里还带着担心。
“国公夫人已无事,只是经这一遭,可能会给身体留下病根。日后还需多多调理。”
“我已写好药房,照着吃,一日三顿。切莫情绪激动,许多人染上疫病都会高烧烧到神志不清,胡言乱语。更有甚者,一连多日都是如此。”
“夫人也是如此,本就体弱,高烧则对身体及其不利。醒来后,或许还会反复的高烧,但只要挨过去就没事了。”
“国公切记,夫人发烧的时候,要及时地安抚她。莫要让她受惊,否则,后果严重。”
沈晚棠强打着精神嘱咐道,她看起来更加让人心疼。
“多谢姑娘,唐某已经备下薄礼,还望姑娘笑纳。日后若是有需要国公府的地方,定不容辞。”
沈晚棠和殷月白谢过唐国公,“国公的心意,我与月白已感受到了。不用谢我,还要多多感谢上天,感谢菩萨。”沈晚棠声音中带着虚弱。
“是呀,国公若是真心想感谢,便多捐些香火给大乘寺,多诵经祈福,国公府人也会快些安好。”殷月白在一旁开口说道。
“唐某知晓了,多谢二位姑娘,待来日夫人身体无恙后,定携着她一起去为大乘寺还愿祈福。”
“二位姑娘辛苦了一夜,我早早的准备好了客房和饭食。来人,带两位姑娘去厢房。”唐国公笑呵呵的说道,他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,与自己的妻子很是恩爱。从不纳妾,在楚安城中也是一片佳话。
“谢过国公好意,只是我二人还要赶往患者家里,就不休息了。”沈晚棠说完,就打算离开。
唐国公闻言,也并未阻拦。嘱咐家丁为二人准备好马车,将人送至患处。
两人谢过后,便离开了。唐国公盯着沈晚棠的目光良久,思索了片刻,便离去了。
唐景荣引着二人出府,现在天色还未大亮。但还是有风,沈晚棠二人跟在唐景荣身后,一阵风起,吹走了沈晚棠面上的薄纱。
许是劳累一夜,沈晚棠并没有注意到面纱的松动。她不由得惊呼一声。
唐景荣听到声音后,急忙回头。沈晚棠还未来得及以袖遮面,那张俏丽,温婉的容颜便被唐景荣看了去。
沈晚棠皮肤白嫩,樱唇琼鼻,许是劳累一夜的缘故,气色有些不好,水盈盈的眸子里还有些惊慌。她脸上稚气未脱,长发也被风吹的凌乱。眉心的红痣,因为皮肤白皙的缘故,红颜夺目。
一副弱柳扶风病美人的模样,虽然我见犹怜,但是身上的气质还是拒人千里之外。